李  葵

我家园子里有一棵老树。尽管它已死了，但我还是舍不得把它砍了。

如果你在这冬日里去观望它，决不会看出它已是一棵生命不复存在的树。它的根粗壮有力，像一只铁钩似的弯曲一下，然后挺起躯干倔强地向上伸展。树枝繁密，纵横交错，树皮皲裂，泛着银灰。它保持着一种静穆的姿态，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，在凝神默思。你久久地注视它，便会觉得，它虽凝固似雕塑，但生命的气息在流动：从地下无数的根须中发出一种滋润的信号，然后伴着一股清凉汇聚到那像铁钩似弯曲的地方，再在阳光的召唤下缓缓地上升，传送到每一根粗粗细细的枝条上，到达树颠。生命在无声无息中运动，灵魂在不知不觉中抗争。我被这树的形象迷住了，常常流连踟躇。

四下里很空旷，偶有一二只麻雀飞过树巅。那些枯萎泛白的野草丛中，偶有几根细细的绿茎，在寒风中簌簌地颤抖。这棵树以它伟岸的身躯，撑开茂密的枝枝丫丫，庇护着地面上仅有的这几棵恋着绿意的小草。尽管它自身已没有一片绿叶，也不再浓稠。

    我常要伫立在这棵树前瞻仰一番，总有一种感激之情在胸中涌动：不知是感激它曾让自己品尝到了蜜甜的桃果，还是感激它曾带给自己一片绿荫的清凉。似乎什么又都不是。

偶有一天，母亲来到这里。我告诉她老人家这棵树死了，但自己舍不得砍倒它。母亲平缓地说：“因为这棵树是你父亲生前亲手种的。你父亲非常爱你们。他种这棵树，是为了让你们经常方便地吃到甜蜜的果子。他施肥、浇水、治虫，像服侍小孩子一样，辛辛苦苦，结果树长高了，开花了，结果了，自己却突然犯病走了——如今，你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他呀。”

我听了，心里一阵酸涩。父亲过世已快五年了，可我总仿佛见到他弯着腰在树下修剪枝条的情景。